第二章 程氏程牧阳（2）
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戴走玉镯的女人。
那里和云南相比，虽都是黑色猖獗，却互不相干，如同两个世界。
“这种大家族就是这样，你看他前面的男孩子，看站着的位置比他辈分大，看着也就十五六岁？”
如此谨慎出行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。
可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几率猜到了，这样的车，也很难在瞬间突破。
到接近午饭的时间，祭祖终于告一段落，沈家安排了所有境内外的媒体人用餐，地点就在老宅，由专门请来的师傅做斋膳。几个常年住在台州的人，负责媒体和那些地方领导的用餐。
沈氏在江南已经传承到二十六世，数百年来屹立不倒，本就备受关注。沈公这次又是二十几年来初次返乡祭祖，自然有不少媒体紧随其后，把这家事弄得如同作秀。
她以为他会走过来，没想到程牧阳却从假山旁的小路穿过去，很快就走远了。
“没有然后了，”沈家明笑笑，转开了话题，“我记得你从比利时回来，就不能再出境了。常年在云南住，会不会觉得很没乐趣？”
“嗯。”
她记得这款梅赛德斯S600Pullman Guard的防弹车，早已达到北约VR7的安全极限。哪怕以半打M51手榴弹同时爆破袭击，也不会有实质损害。
她并非是沈家子孙，到真正祭祖的日子，理所当然成了最闲的人。
距离很合适，即便有车遇袭，也不会牵连到其余的车。
旧友重逢，此时才算真正的相认。
她默认了。
四十辆？
她摇头：“也不会很无聊，如果你有机会去云南，我带你去看现场版的3D警匪枪战片。”
在比利时，她的俄罗斯室友也曾抱怨过，自从苏联解体，俄罗斯早已是黑帮的天下。由黑帮控制的经济，已占去国家经济总值的20％，甚至是30％。
“比利时，我在比利时读书的时候认识的。”
她顺着他的话，仔细想了想。
“应该不太会，”他始终是偏着身子，一只手搭在座椅靠背上，另外那只手则搭在自己膝盖上，“这里每辆车行驶在路上，都是间隔五十米，不会离的太近。”
南北把行李交给那个人，躲到伞下，三两步就上了车。
“谢谢，”南北低头把湿漉漉的鞋子脱掉，穿上拖鞋后，终于觉得惬意，再看向他的时候，发现他仍旧看着自己。两个人的眼睛，被光映的很亮。
“都是后来知道的。程家之所以能在中俄边境这么多年，就是因为聪明、避世。不论近现代的朝代如何更替，始终游离在国家机器以外，你知道，一旦打破平衡，就是遭受毁灭性的打压。程家毕竟是生意人，又不是乱党，当然不会这么做。”
天朦朦亮的时候，祭祖已经开始。
“程家为了这件事，有了一次大动荡。后来，他就出现了。”
“现在献菊花的是沈卿秋，今年在墨西哥竞选财政部长，没想到他辈分这么低。”
沈家明肃然看她：“我不去，我最怕的就是你哥哥南淮。”
如果有人想要知道程牧阳坐在哪辆车？可能性几乎为零。
“名媛？”沈家明下意识揉着自己的食指，昨天被金刚鹦鹉啄的几乎掉了肉，现在想起来还是撕心裂肺的疼，“往前数过去三代，就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人了，何来名媛？”
“大概是两年前，莫斯科的新任副市长上台，大力扶持自己所倚靠的黑帮，让程家的生意缩水不少。当时程家最出名的人，并不是他，而是他堂兄程牧云。这个人什么都好，就是有些急功近利，喜欢采用极端手段，想要直接暗杀这个副市长。”
“雨很大？”他问她，声音有些低。
大概十分钟后，远处终于有白色的车灯照过来。
他穿着简单的休闲式样的白衣黑裤，脸孔被黄色的灯光映衬的轮廓鲜明，像是染了浓墨重彩，光线并不十分足，更显得那双眼睛颜色颇深。
她听得乐呵，也权当作是消遣。
而南北则始终跟在沈家明身侧，由于样貌太出挑，被不少人记在了相机里。小小的一张脸孔，眼角微扬，大多时候不喜欢笑。
吵闹的只有雨声。
天漆黑的时候，她带着行李箱等在老宅的大门外，等着人来接。
“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，”沈家明在回廊边的木质栏杆上坐下来，“云南？川贵？还是藏南？”
四十辆完全相同的车，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，每隔十分钟都会悄然挪后一位，恐怕连司机自己也不知道，自己到底是第几辆。
她神情意外地看着他。好像比前几天看到的时候，更高更瘦了，走路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。他们两个看过去的时候，程牧阳面上明显有微笑，难以捕捉。
一辆接着一辆的梅赛德斯S600 Pullman Guard，不间断地从面前驶过，完全相同的款式颜色，唯一不同的只有车牌。她饶有兴致地看着，开始还去数车的数量，到后来也分不清是第几辆了，终是有辆车脱离车队，平稳地停在了青石台阶前。
他笑了声：“每隔十分钟，队伍最后的车，会加速行驶到车队的最前方。”
“可以，完全可以。”
她第一句话是：“有拖鞋吗？”
“她不是我女朋友，”他的声音里有些遗憾，“是我一位堂兄的遗孀。”
她自然知道他的意图，倒也不介意配合：“你那个名媛，是不是最近想要复合了？”
“可如果有人留心，记住你上了哪辆车呢？”
她直觉上，猜到那个“朋友”或许就是程牧阳。
应该是开上了高速公路，很单一的灯光，不间断地延伸到视线的最远处。
这样的土壤上，没有任何政府官员能彻底脱离关系，说起来，真是黑色大国。
沈家明算了算时间：“后来就没见过？”
“千岛湖。这次来的车，大概有四十辆。”
众人从祠堂观摩，一路到内堂奉香，最后踏上先祖墓道，行至墓前，开始论资排辈地鞠躬奉香。
南北唔了声，竖起中指，对沈家明晃了晃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往前数三代是土匪。”沈家明绷不住，嗤地笑了声，攥住她的中指：“有人看你。”
程牧阳看她不再发问，以很舒服的姿势靠回到座椅上，闭目养神。
和这样熟悉的人同路，她没有丝毫的不习惯，就这么靠着座椅，用手在玻璃上按下了一个印记。
中俄边境的事情，总让人觉得是在看欧美的老旧电影。
一排排白色的菊花，每个人上前时，都会弯腰添上一株。
“然后呢？”
“到今晚住的地方，会需要五到六个小时，”他说，“路途有些远，坐汽车不会轻松，做好准备。”
可偶尔和沈家明说话的时候，总能被逗笑，不知道的还当真是一对璧人。
“真的？”她假意理了理头发，帮着这位小公子演戏，“这样可以吗？上镜吗？你说那些记者怎么都跟到这里了？”
她听得有滋有味。
就在她以为，就此不会再见时，沈公却忽然告知她行程有变，要从海路返台。老人家话里有话，并没有说的很明白，只说自己先要留在台州等着捐赠仪式，会有个“朋友”和她一路先行。
且大错特错。
南北递给他个鄙夷眼神。
沈家明笑容可掬，揽住她的肩膀，把她的身子扭向东南的方向。
不过这里毕竟是中国境内，还算安全。
三四秒后，她忽然笑起来。
透过清晰的手印，可以看到玻璃外的道路。
她身前的两个记者，难以挤到最内侧，索性放下相机开始低声八卦。
南北混在记者人群里，远远跟着沈家一百多人。今天来的媒体，大多是地方政府为了政绩请来的，只不过这样的日子，最多也就允许媒体随行拍照，绝不会接受正式采访。
雨太大，即便是站在门口避雨，依旧躲不开飞溅的水滴。老宅并不在人口密集的地方，附近也没有什么人走动，更没有车往来。
……
这个人早在几年前，就已经开始频繁出入她在的宿舍、教室和图书馆，两个人从陌生到试探，再到互相熟识、习惯，用了几个月的时间。
八卦这种事情，自然有虚有实。
程牧阳打开隔音玻璃，让前座的人，递来双白色的拖鞋。
有人走过来。
“别人暗杀，你也知道？”
“你女朋友呢？”
坐在车里的程牧阳看她。
可若有人真听到两个人的对话，必然会发现自己错了。
后来的几天，程牧阳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她笑叹：“这样走在路上，会堵车吧？”
“去哪里？”她透过玻璃去看后方车队，“你这里一共有几辆车？”
“来，笑的好看些，”沈家明侧头，笑得很规整，“明天《联合晚报》肯定会有你的照片。”
副驾驶座上有人跑下来，打开伞。